纪念爸爸离开我们的366个朝朝暮暮

心中的风筝儿时家里没有什么玩具，很多时候是在父亲的鼓励和帮助下自己制作一些东西当做玩具，譬如缠个线圈，做个磁铁，弄个串联并联的灯泡，安个单刀双掷的开关之类，后来又做过一些大大小小的电动机，那时年少心高地还想着能做火车、做飞机。记得有一次去中国科学科技大学看大学生做的航模，是汽油发动机那种螺旋桨的，用一根钢丝牵住做圆周飞行，参加表演的两架飞机互相要咬掉对方尾翼上拴着的彩色纸条。比赛完了爸爸带我去实验室参观，那儿有很多很多的零件配件。当时我对机器为什么加上汽油就能变成转动很感兴趣，特别想让爸爸给买一个有汽油发动机的飞机，但是未能如愿，也许是因为价格太高了，也许是汽油放在家里很危险，也许是因为航模学习的是调试而不是制作。 “文革”初期，学校都“停课闹革命”，老师被打倒了，学生不上学了，当时只有小学五年级的我也不敢到处瞎跑，只好在家里琢磨着玩些新花样，要说纯手工、需要手艺和经验而且无需什么投资容易实现的就是做风筝。一开始学做风筝是糊那种最简单的长方形风筝，北京人把它俗称为“屁帘”。为什么叫这么不雅的名字？想来想去有可能是一种形象化的称呼。上世纪60年代以前，很多家长在孩子小的时候为了方便，大多给他们穿开裆裤，入冬后天气渐冷，就在腰里系上一块长方形的棉垫子垂在屁股后面，一来挡风二来坐在地上不凉，人们都管这屁股后面的方棉垫叫屁帘。简单的“屁帘”用细竹棍做个十字架，横向的竹棍后面用线拉住，使它呈弧形，然后贴上一张菱形的纸，在竖直的竹棍下面粘上一条纸做的飘带。稍微复杂点的“屁帘”要用细竹棍做成一个长方形的框架，上边横向也用细线拉成弧形，然后粘上一层宣纸，因为宣纸的柔韧性好，不宜破。下面粘上两条飘带，有时两条飘带可以连着成为环形。由于这种“屁帘”做法过于简单，更重要的是它飞不了太高，后来我们就开始学着制作中国传统风筝“沙燕”。要做好这种有“头”、有“翅”、有“脚”的风筝，对于小孩来说还是有不小的难度，一开始我们常去看那些天上飞的“沙燕”，等人家把风筝收下来好看看具体是什么样子。回来后再去找竹竿，把它破开，削成2-3毫米的竹棍，每根需要带着竹皮，然后拿到火炉上烘烤，一边烤一面窝成弧形。比较困难的是必须窝出弧度一样的几根，有时火大，竹棍很容易烧着了；有时烤的时间长了竹棍碳化，一窝就断，就这样反反复复地试着，终于可以做出像样的骨架了，弯曲的骨架组装后，在翅膀处形成曲面，这有利于风筝的在风的作用下稳定飘动。但是用宣纸去贴出弧面则要格外细心，沙燕的两只脚上用细线拴上用废纸做成的穗穗，穗穗轻了，风筝很不稳定，风大了会在天上转圈，然后一头栽在地上。穗穗重了，风筝飞不起来，所以要靠经验和试验来决定下面的配重。最后是画风筝面，不过我们并不在意画成什么样子，更多的是关注可以放多高。风筝做好了，就拿到楼后的马路上去放飞。60年代中关村中科院家属区东面的计算所、图书馆前面有一条水泥路，马路上空几乎没有横着的电线，适合于放风筝，天气晴好的时候，我们的“沙燕”可以放得很远很远，几乎肉眼都看不到。一开始风筝小，用根棉线就可以放起来，后来风筝越做越大，棉线也换成了老人们纳鞋底用的那种小线。秋冬季节多北风，一次风筝放到高处线断了，我们一边看着风筝摇摇晃晃地下落，一边朝那个方向追，最后跑到北大附中东面的菜地里捡回了风筝。还有一次做的“沙燕”特别好，比其他人做的都飞得更高，正在我洋洋得意之时，风筝又离线飘走了，这回是东南风，我们边看边追一直跑到中关村大操场那边，最后发现它落在了微生物所前面的大杨树上，没有办法了，只好十分沮丧地回家。爸爸看到我失去了自己亲手做的风筝后郁闷的样子，说： “没关系，哪天咱们来做一个我们老家的风筝。” “老家的风筝？什么样儿。” “你先去准备材料，看看有没有别人不要的草绳子捡回来备用。” 几天后我们在菜站百货商店找到了几段草绳，就等着爸爸有时间一块儿做老家的风筝。终于等到开工了，爸爸说风筝的骨架要用筷子那么粗的竹棍，框架是长方形，横向40厘米，纵向50厘米，上面的一根竹棍先用火烤成弯曲的，捆绑结实后，爸爸说这种风筝不能用宣纸，因为太薄，要找牛皮纸。我们找来牛皮纸，把框架结结实实地糊起来。说实话，做好的风筝看上去像北方冬天平房煤火炉的烟斗或是一个超大的簸箕。我问爸爸： “飘带怎么做？” “就是用你捡来的草绳呀！” 我们几个小伙伴面面相觑，心中充满着怀疑，根据我们玩风筝的经验这么重的风筝拖着一截草绳怎么可能放飞！？ “在老家风筝是在哪里放？” “海边，沙滩上。” “这么沉能放起来吗？” “咱们找风大的时候再去放。” 那个冬天我一直盼着刮大风的日子。终于寒潮来了，预报将有5-6级偏北风，我问爸爸： “这回风够大吗？” “差不多吧？明天试试。” 西北风一来，气温下降得很厉害，不少落叶随风翻滚，沙粒被风吹得在水泥路上一缕缕的像在流动。我们高兴地举着大家从来没有见过的风筝（有显摆的成分），扛着草绳来到放飞场地。风相当的大，刮得我都有点不敢迎风站立，我放出了近10米的线，一个小伙伴吃力地把风筝举过头顶，松开手。结果，风筝并没有像期待中的那样迎风起飞，而是重重的一头摔在地上，庆幸的是我们的风筝非常结实。爸爸说：“要跑起来，风就会更大。” 我拽着绳子，一二三，跑！人光顾得往前跑，连风筝都来不及看，没跑出几步就听到风筝再次掉在地上的声音，只是落地的时间慢了一点点。 “跑得还不够快！”爸爸说。试了几次，风筝屡屡被无情地摔在水泥地上拖行着，有些地方的牛皮纸也快磨破了。不过我心里想：爸爸真是有先见之明，要是用宣纸，就这草绳都可以给扎破。后来爸爸说：“我来最后试一下。”尽管他比我们高很多，跑得也快不少，但是终究老家的风筝还是没有飞起来。 “唉，还是风力不够！” “那老家的风有多大呀！” “就是台风来的时候。” 无语……台风来的时候我的风筝就可以飞起来了——这是我少年时代梦中期盼的一幕。爸爸去年走了，今年镇海来了台风，而爸爸不能带我们去放风筝了…… 爸爸，您就是我心中那迎着台风飞起的风筝，高高的，远远的，永远令人仰视。谨以此追忆过去的美好时光，纪念爸爸离开我们的366个朝朝暮暮。

祭文【心中的风筝】-已被【永远怀念】收录-作者：朱辰